金塔人的水调悲歌

魏薇

民国二年（公元年）析置金塔，酒泉县人口增长和地亩灌溉面积扩大，酒泉人力图推翻均水铁案，修订水规，狡辩说金塔历年都是靠天滋润、洪水灌养，堵河断流，不予均水。不几年就致使金塔荒旱地裂，寸草不生。金塔人民饥荒成灾，路有饿死者百步一见。

民国十七年（公元年）金塔县长黄文中亲眼目睹金塔人饥饿不堪的凄惨情景和酒泉地方势力独霸水利资源的极端不平，组织了以金塔乡绅赵积寿为首的水利委员会，专司均水。

赵积寿，王子庄东坝板地村人，年生，清末秀才，胸怀文才畴略，刚正不阿。他当上金塔县水利长后，克尽职守，带领几名水利委员为均水跑高台上酒泉，为水据理相争，起初人面受辱，动口不动手。后来双方为均水冲突不断加剧，而且愈演愈烈。尤以一年5月立夏后5曰的一次均水。酒泉乡绅以金塔人是浇洪水为由，故意颠倒事实把红水说为洪水，推翻铁案，不与均水，在争执中洒泉乡绅舞锤弄棒，将人致伤。还叫嚣着骂:金塔娃打河坝，打个河坝湾湾子，端地狗食馒馒子。

酒泉人对金塔人极尽羞辱熳骂。赵积寿忿不平，找地方官吏，他们各私其民，极力助长着这种地方恶势力。问无人闻，告无人管的情况下，看来酒泉人是要想把金塔人活活地拖死饿死。赵积寿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伤痕累累的水利委员们回到金塔问县委县政府做了汇报，金塔县县长黄文中一时也苦无良策。只好先安抚水委委员立即就医治伤，把人养好病再说。

赵积寿在金塔本来就是乡绅，又是公众人物，威望极高。就对乡民们说:看来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去被酒泉人打死，也再不能这样等下去饿死。赵积寿振臂一呼，竟有上千人的队伍跟随，这就是金酒均水案中双方械斗最为残烈的一仗。金塔人关乎生命，决坝放水人人奋勇斗狠，酒泉人吓得鸡飞狗窜。械斗中虽各有死伤，酒泉县害怕把事态扩大，赶忙请金塔县长到现场协调解决。赵积寿见两县县长各自带警出场，赵积寿还幽默诙谐地对金酒分家后也分了人心的危害进行评说，酒泉人是人吃粮，金塔人饥荒年闯虎口，就剩哈人吃人了。

有酒泉乡绅私下里找赵积寿说，赵三爷，我们酒泉人每人塞牙缝省哈的，都够你吃三代，何必去跟着他们拚命呢！金塔乡绅赵积寿当面拒绝贿赂，并义正词严地回答:“我有我的人格良心，不是钱能买的，我的生命就是要献给金塔的水利事业，献给今天这些跟随我为水争锋的乡亲们，为金塔数十万人民都能活下去，我拚了命也值！”

他们见金塔乡绅赵积寿意坚志决，自愧不如。灰溜溜地走了。但一些地方势力还不死心，又找来人说:“这次就算你侥幸，总有一次逃不脱，会把你打死填到大坝上。”

金塔乡绅赵积寿不畏强权的威逼和利诱，在金酒水利纠纷的审处大会上，依然气势恢弘地讲道:“我身为金塔的水利长，首先就要有一颗为金塔人民谋福祉的热血丹心。在利益面前，我无愧于金塔人民对我的信任，在威胁面前，我正气凛然，只要金酒水利问题有一天得不到根本性的解决，金塔人就不会屈服于被旱死饿死，战死是我们心甘情愿。也许我一个赵积寿倒下去，金塔就会有十个二十个赵积寿站出来。酒泉人吃粮，金塔人怎么说也得喝口汤吧？！可目前是酒泉人吃得个肚儿圆，金塔人被饿死者百步一见。此实为不争之争啊！”

赵积寿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这种大无畏为水强烈的拚搏精神，深深地震撼了水利争锋审处的整个会场。在这场武力械斗的威逼下，酒泉乡绅在大会上公开表态，将后再不私自堵坝断水，酒泉县才又象征性地妥协给金塔人恢复了均水。

正是:

金酒本是同胞弟，

因何独霸三河水？

兔死狗烹较长短，

血溅河口不自省。

饿死都是自家人，

冤家听了刺骨痛。

今人悲怨白头吟，

后人评说泪沾衣。

民国二十五年（年）甘肃省政府派杨世昌、杜培霖二委员会同酒泉第七行政区督察专员曹启文和酒泉县长谭季绳等多位官员，来金塔视察旱情，协商解决酒金两地的水利纠纷问题。

当时金塔县依照贯例在山陕会馆戏台上安排了欢迎会。赵积寿是金塔县水政要员。他一看政府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带领去实察亲访，要在这里做官面文章，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只有他才能够深切体会到，请动一次这些官老爷们付出的心血代价。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就问赵积寿，开这个欢迎会是啥议题？

这个问题还真就把言辞丰富，词令善辩的赵积寿给难住了。

他两眼怔怔地望着戏台子两边的大园柱子，突然灵机一动，去买来了大红纸，铺就在简陋的办公室桌上，反复地书写，本就长于著文的赵积寿，好象被某种磁力吸引着，带着一种美的愿望结构布局，企冀写出此时金塔人民企盼水的呼声和心声。

他开始以指代笔，以心壁为砚，用体内的清澈研墨，甚或饱蘸骨血的热度，铺开金塔大地干旱、贫瘠、赤裸的辽阔为纸，投入巨大情感，尽情地挥写下金塔人民迫切需要水的心声。

赵积寿多想在经意或不经意间写好这副对联，多想用尽积蓄的才气和力气把金塔人缺水的渴求写到极致。赵积寿就在这些政府官员进入会场之际，把一幅表达了金塔人民心声和愿望的对联，贴在了山陕会馆大戏台的两面圆柱上。

这些政府官员一字一句读着“金塔本无金，沙石掺杂、荒田难耕，怪谁当年巧立号；酒泉却有酒，沃田遍野、开瓮同饮，醉我今日好同胞”的对联时，像捧读着一颗清亮透彻的心，认为对联一语道破了金酒水利问题的根本所在，人民热切盼望解决两县水利的纠纷问题，岂能无动于衷？于是，他们搞调查做普研，翻旧案立新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拟定了给金塔均水的日期和时限。

金塔人民的水资源有了保障，水利条件也得到了改善；金塔人民生活富裕；金塔大地花果飘香。可金塔人民的历史会记住他吗？我们金塔人民是一定会记住这段历史的。正是:

金酒同胞好兄弟，

析置分心水难分，

争水唯有百姓苦，

金塔却是后娘生。

谁人知道赵积寿，

对联其中血泪凝，

朝野听闻鬼神惊，

官家读了动乾坤。

千年故事世人说，

自家故事却不知，

怂人不记英雄事，

后辈枉读圣贤书。

民国十七年（年）金塔县长黄文中曾对赵积寿当面说:“讨赖、红水乃金酒两县共有之水源。如今原有之水规己无法执行，上游截水堵坝，下游禾苗枯萎。为百姓生存计，汝当效仿毛目开河之先例，率领乡民，到各坝去均水。”赵积寿慨然应诺。

当赵积寿均水回来，看到乡亲们水从门前淌过都不浇地。感觉奇怪，询问才知道由于金塔连年干早，金塔有水下种，却无水浇苗，连年颗粒不归，乡亲们早连下地的籽种都没有了。

赵积寿赶忙去向金塔县长黄文中汇报，请求开仓放粮，以接薪种。没想到黄县长叹气说:“这是鞭长莫及的事啊！开仓放粮得省政府批准，哪能说放就放。这事还得你赵乡绅就近想办法解决。”

赵积寿二话不说，带领几个水利委员赶往酒泉，见了沈县长就是劝捐钱粮衣物，救济金塔。沈县长左支右拙地说“这事换别人来，我们动员酒泉乡绅们捐点钱粮不是不可能，你去我怕会事得其反啊！”

赵积寿火烧眉毛，哪顾得了想自身安危。他去一露面，果然被乡绅们扣了起来。“赵三啊赵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这次即然来了就别回去，我们酒泉人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赵积寿大义凛然地说:“我们均水有冲突，这是事实，可均水是我的职责。请问这水均了去，有一滴一珠被我贪了占了吗？今天我明知有难，我为什么还要来，是因为酒泉乡绅在大慈大义面前都是明白人。

自古金酒一家人，从来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现在金塔的父老乡亲连年大旱，饥荒的连下地的籽种都没有了，眼望着清潾潾的河水从门前淌过都没人去浇地了，今天我能为劝捐被扣，就是死我也得陪着金塔的父老乡亲们，至少是我已经为他们尽力了，我死了历史会记住我，人民会记起我，可你们有粮不捐，眼望着自已的兄弟娣妹活活地恶死，你们就是操刀人啊！”

酒泉乡绅一听都有些心动，也说开了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也就是气忿赵三这个贼娃子使坏偷水放坝，说起个人恩怨还真没有。”

有心肠正直的人就说:“金塔人有赵积寿这样为民厚皮不要命的水利长，也是人民的福份。不行我们就捐点？”

酒泉乡绅们这么一议论，心也平了气也和了，他一斗你五升，很快就捐了几大车粮食。赵积寿把稂食运回来，按地亩种植面积分配给农民做种，人民才对种地有了信心，对生活也有了希望。

正是:

析置分合有定数，

金酒本是亲兄弟。

可曾想到有相帮，

谁能预料饥荒亡。

兄弟相帮是常理，

只是难了赵积寿。

本为社稷救黎民，

并非个人展抱负。

历史记下兄弟恩，

留取万世有德功。

民国二十三年（年）金塔县长周济（周志拯）选任赵积寿为金塔县农民借贷所所长和金塔社仓总社正，负责向贫苦农民发放低息贷款，籽种和口粮。

金塔有一户特困户，因为一直给富户家当长工，自己家没地，吃不上饭，有好心人指引着说:“你到社仓去找赵积寿，他正给贫困户发放口粮。”

这个人就到借贷所找赵积寿。赵积寿给他讲这是低息借贷所，有借有还。这个人便点头答应。赵积问他有没有地？

“没有！”这个人如实地回答。

赵积寿又问他有没有还钱还粮的路子？

这个人还是直言回答:“没有！”

赵积寿又问，我把口粮借给你，到来年能还上吗？

这个人真是松木杠子柳木桶，千提万提提不醒。还老老实实地回答:“还不上。”赵积寿灵机一动，半开玩笑回，那你死了总有地埋吧？

这个人一下愣了，半天后才嗫嚅地说:“这可能有吧。”

赵积寿才算松了一口气，便在借贷抵压栏里写上“死后有地”然后便把口粮发放给他，以度饥荒。

金塔自从有了低息借贷所，赵积寿借此给借贷救活了不少穷人的命。一年下来穷人的借贷还不上，赵积寿二次到酒泉劝捐才把这窟隆给补齐。有诗为证:

高庙清钟响，

皇家不收粮。

低息借贷所，

施与度饥荒。

个家粮入口，

人有热肚肠。

今年昐比明年强，

年年还帐拉饥荒。

赵积寿在民国二十三年（年）管理金塔低利息借贷所，贷款的利息较低，有部分地方势力便与官家勾结耍活手玩子套钱，低息贷进高息贷出，一时间在金塔民间高利贷成风。民间高利贷像一根刺哽在咽喉，赵积寿有口说不出。这时又有人拿着县长特批条子来货款，赵积寿连想都没想，就以己无钱贷拒绝了。这个人便拿着特批条子给县长告状，说赵积寿拒绝放款想吃回扣和要好处费。

第二天县长亲自主持召开大会，叫赵积寿做现场汇报。赵积寿初始有点惊讶，就先讲起了客套话:“我是白灰写字白话多，碟子成水水平浅，高师名手莫笑我。”

接看他便开始猛评痛击起来:“我们办了个低息借贷所，实际上成了某些官老爷耍手腕子所了。穷人在望梅止渴，富人却在背地里搞特批，把款低息贷进，再以高利贷放给穷人，我们办得到底是低息借贷所，还是转手杀人所？我的县太爷，你搞特批，就要坑害一部分县民，而这个操刀手却正是我们这些给人民当家作主的人啊！”

赵积寿严词厉色一通评击，把台上的县老爷批了个面红耳赤，尴尬不堪。有道是:

初年办成借贷所，

饥民无口不怨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下梁扶正上梁贤。

时事不清道不明，

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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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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